旅社的樓道被馮姐的女兒掛了一副積木樂隊的海報。馮姐道:“桃子,你和我女兒一樣,最喜歡中間那個吧。”中間那個是樂隊的主唱,最高最帥。其實我的目光停留在最左邊那人臉上,他是貝斯手木木,單眼皮,卷頭發(fā),話不多,驕傲又落寞,才是我喜歡的類型。
他從我身旁經(jīng)過,藍格子襯衫,單眼皮,頭發(fā)卷曲,酷酷的神情。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木木在很遠而他在我同一個鎮(zhèn)上。他走進老毛的有味書屋,我也鬼使神差跟了進去。他捧著一本褐紅色封面的書看得入迷,我背對著他,隨手抽了本書,裝模作樣翻來翻去。冷不防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嚇得我心都跳出來了,老毛捋著胡子笑嘻嘻的說:“桃子啊,你不是說愛看韓劇愛看日劇愛看港劇就不愛看書的嗎?”我面紅耳赤萬分尷尬,心里咒罵著這個愛管閑事的老頭,嘴里的舌頭卻好像被打了結(jié)。這時,背后有電話響起,只見他一邊往外走,一邊說:“好,我就過來。”聲音溫柔得跟我想象中一樣。我裝作找書踱到他站的位置,抽出他剛看的那本書,是本叫《穿越時空》的玄幻小說。書中夾了張紙條,只寫了L.Y。我像撿到寶貝一樣振奮,這是他留下的書簽吧,而L.Y應(yīng)該是他名字的縮寫。我突發(fā)奇想在旁邊加了T.Z。
第二天傍晚,趁旅館生意冷清,我又跑到書屋,迫不及待找到那本書。老毛走過來說:“桃子,你要這本書的話,我給你打五折。”我故意說:“不是有個卷發(fā)男一直在看嗎,等他看完再買不遲。”老毛果然中了套:“哦,你說小林啊,他是我朋友的兒子,我們鎮(zhèn)上唯一的研究生呢。”他露出贊許的表情。原來他是如此的人,我一邊回味一邊打開書,紙條仍在。令我欣喜若狂的是背面竟多了一行字:請問你是? 激動淹沒了我的矜持,我提起筆飛快回復(fù)道:一個仰慕你的人!
“呵呵,不勝榮幸。聽你的語氣原來是女生。”
“我的字寫得很幼稚所以你開始以為是男生吧。”
“沒有,你的字讓我覺得你是個可愛的女生。”
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我們一直以這樣的方式交流著,轉(zhuǎn)眼我已收集了厚厚一掇紙條了。因為字里行間的他那樣清新,我不得不經(jīng)常跑到山澗田野深深呼吸尋找靈感。有幾次,跟他在書屋不期而遇,我很想告訴他我就是T.Z,但始終開不了口,因為我太平凡,他太優(yōu)秀,我怕一旦揭曉了我們之間就會結(jié)束。雖然他說過想見我,但我更沉迷于這種柏拉圖式的曖昧。
“桃子談戀愛了吧。”馮姐笑言。“哪有,你聽誰說的?”我反駁。“因為你現(xiàn)在特別漂亮。”馮姐意味深長地說。我照鏡子,鏡中的人紅唇白齒像水蜜桃可以榨出汁。這是我嗎?
那個下午我一直記得。當我正打算溜去書屋時,進來了兩位客人。不敢相信我的眼睛,其中一位正是他。他穿著黑色體恤,牛仔褲,嘴上叼著一支煙。跟他一起來的,是一個不怎么漂亮,身材卻超好,涂著紫色眼影的女孩。他們開了一間房。然后他摟著她的腰親昵地走上樓,他們經(jīng)過積木樂隊的海報時,我覺得老天跟我開了個莫大的玩笑。
緩過神來,我目光停留在他留下的登記信息。原來他叫林語涵。咦,L.Y難道不是他名字的縮寫?想到這些,我馬上奔向老毛的書屋。打開那本書,我看到新的紙條:T.Z,雖然不知道你的紙條怎么會出現(xiàn)在我的書里,但一次比一次想見你。我已坐上回國的飛機,告訴我你在哪里,叫什么名字。我叫李易。
原來,L.Y是李易?墒牵钜子质钦l呢? 我喃喃道。一旁的老毛接過話說:“李易呀,李易不是這本書的作者嗎?” 我難以置信地翻開第一頁,上面赫然印著作者簡介:李易,才華橫溢的旅日作家,2001年因返國途中遭遇墜機事故不幸身亡 ,英年28歲。
我感到一陣眩暈,2001年不是十年前嗎,難道我一直交流的是一個十年前就不在的人,那么返國途中的墜機事故是指···不敢再往下想,我急忙在紙條背面寫不要回來不要回來不要回來,可是手卻不聽使喚,每個字都歪歪斜斜,加上淚水一滴一滴掉在紙上,連我自己都辨不清那些字跡了。
果然那是我收到的最后一張紙條,從此我再也沒有他的消息。我從老毛那買下了那本書,為了紀念那段從書中開始,也從書中結(jié)束的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