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似雪草如煙,春在秦淮兩岸邊。一帶妝樓臨水蓋,家家粉影照嬋娟。”最初認識秦淮河,是從文人騷客們這些美好的描繪里知道的。那時曾是何等繁華的景象,六朝金粉,十里秦淮,漿聲燈影,畫舫凌波,鱗次櫛比,好一個夜夜笙歌、脂粉滿河的風月煙柳之地。每條紅燈畫舫都蘊藏著傳奇故事,每個樓臺飛檐都訴說著一段過往。悠悠間,見證了一個個朝代的悲喜與滄桑。秦淮河,靜靜地流淌在時間的深處,蕩漾在人們的夢里。
秦淮河更以“秦淮八艷”聞名天下,在《板橋雜記》中先有顧橫波、董小宛、卞玉京、李香君、寇白門、馬香蘭六人的記載,后來加上了柳如是和陳圓圓。“秦淮八艷”在詩詞、歌賦、繪畫、音樂等方面都很有造詣,留下了很多膾炙人口的佳作。她們中除了李香君都經(jīng)歷了明清的改朝換代,雖然處于社會的最底層,卻在國家存亡之時表現(xiàn)出的崇高的民族節(jié)氣,讓人久久不能忘懷。
年少時,我看明劇《桃花扇》才知道李香君的傳奇故事。“秦淮無語話斜陽,家家臨水應紅妝。春風不知玉顏改,依舊歡歌繞畫舫。誰在嘆興亡!青樓名花恨偏長,感時憂國欲斷腸。點點碧血灑白扇,芳心一片徒悲壯?樟籼一ㄏ悖”感嘆李香君不畏權貴,血染桃花扇的貞烈。隱約感覺這是一條帶有一絲落寞繁華,又有些微淡簿憂傷的悲情之河。
后來,讀唐朝杜枚的《夜泊秦淮》:“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后庭花”。詩人用借古諷今的手法描繪了南朝陳后主的醉生夢死和晚唐帝室的紙醉金迷。在詩人的眼里,秦淮河就是一條紅顏禍水敗江山的不祥之河。
再后來,讀朱自清《槳聲燈影里的秦淮河》,仿佛讓我置身于那個煙雨朦朦,碧波泛舟,充滿夢幻和小姿情調(diào)的江南水鄉(xiāng)。近段,我還觀賞了電影《金陵十三釵》,感動于當國家和民族陷于生死存亡的時刻,還有這樣的一群女人們挺身而出,表現(xiàn)出了那樣的大義凜然,更覺得這是一條值得銘記和憑吊之河。
秦淮河,承載著厚重的歷史。在漫長的歲月里,它已不只是一個簡單的風月標識,如同它的艷麗和傳奇一樣,成為了一個不朽的符號,深深地烙印在人們的心里。無論是“秦淮八艷”,還是“金陵十三釵”,她們都兼顧風月與傳奇,屈辱與正義,妓女與志士混雜交合的特殊文化。秦淮河,也如它的跌宕起伏就這么頑固而執(zhí)著地占據(jù)了我的腦海,流淌在我無際的想象里。
一直想親眼見識這條有故事的河流。初夏的一個傍晚,月色朦朧。我悄悄地來了,輕輕地靠近我夢中的秦淮河?墒牵艺,來來回回地找啊,那些夢中的景致去哪兒了?秦淮八艷、江南名妓、才子書生、商賈名流……都去哪兒了?那些雕花紅船中的飲酒對詩,鶯歌艷舞,曲聲弦樂的浪漫情愫,都隨時光的沉寂,消失在秦淮河的波光暗影里了嗎?
如今我看到的秦淮河已不再香澈,市井的喧囂,如織的游人,嘈雜的叫賣和閃爍的霓虹,無不透出一股子低俗。真實的秦淮與夢中的景象,相互交織纏繞在我的腦海中,無情地揉碎了那些唯美的想象。我已無法還原“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風光與無奈,只能將一聲嘆息,付于無盡的惆悵中。
夜已深,云更濃。夜風伴著霓虹迷離了我的雙眼,四周仿古亭樓里喧泄出的電光聲樂,肆無忌憚地沖擊著我的耳膜。河岸邊、游船上、酒吧里,好些的人喝著啤酒翹著煙,隨著這強勁的節(jié)奏搖晃著滾圓的軀殼;還有人復擁風雅地端起那些雅致的茶杯談笑風聲;不時還有男人高聲吆喝對岸紅船上那些濃妝艷抹的女人:“喂,給小哥我唱個曲兒。”哄笑著炫耀著銅臭……
這里已不是我期待的江南秦淮了,我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在這樣一個清涼如水的夜晚,我卻無法區(qū)分何為月色,哪是燈影了。驀地,遠處一管清揚婉轉的竹笛聲侵入到我心底里的那片柔軟之地,不禁讓我思緒萬千,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