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jié)日,顧名思義是兩個時間段之間的節(jié)點,標志著上一階段的結束與下一階段的開啟。而對我們中國人來說,“年”在眾多的時間節(jié)點中被賦予了最獨特的精神意象。無論是陽歷的“跨年”還是陰歷的“過年”,新舊交界之處似乎存在著一道坎,等待我們去跨過。
然而,這樣的時間劃分曾讓我感到不解與疑惑。“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在我眼中,時間的流動是沒有性質的,它平均地行進著,在自然流淌中指向著未來,這似乎已成為現(xiàn)代人所不言而喻的認知。既然如此,為何要人為分割時間,這似乎是一種自我安慰罷了。不過,近些年對宗教世界的接觸為我打開了一種別樣的時間觀,由此,我開始“反思”時間。
其實,生存于現(xiàn)代社會的我們一直處在一種線性的時間觀中——時間單向地指向未來,并不存在循環(huán)或輪回。這種線性向前的時間也意味著一種進步的邏輯,因此,當代社會極其強調發(fā)展,似乎歷史自身就包含著演進的邏輯,后來者一定優(yōu)于先前者。但是我們可曾想過,這是否也是一種“現(xiàn)代性”的裹挾呢?高速發(fā)展的社會催生消費主義,人們不自覺地被裹進生活的海洋,在浪潮中隨波逐流,人們的精神無處安放,變得“無家可歸”。
但,我們始終是渴望“家”的,渴望一個本真自我的歸處,而過年恰恰為我們提供了這樣一個家。這個家首先是物理上的,是費孝通先生所描述的,中國鄉(xiāng)土社會中的基本社群,是在差序格局所締結的一種情感關聯(lián);這個家也是精神上的,是我們從日常的“沉淪”狀態(tài)中分離出來,返回自我,返回最原初的狀態(tài);這個家還是時間性的,過年在我看來恰恰是一種時間的凝結,而不是時間的跨越。你想啊,我們是否在“五四三二一”的倒計時中才格外地珍重時間?是否在早已習以為常的時間流淌中,渴望著這一刻的凝結,期盼著這幾天過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所以呀,面對過年,我們又總是矛盾的。我們渴望著回到真正的自我之中,但又不得不回避那些平時無暇顧及的自我面向,回避那些親戚間令人厭煩的靈魂拷問;我們期盼著時間的凝結,卻在突然變緩的時間面前變得無所適從……不過并不要緊,矛盾意味著自我反思與自我選擇,是通向本真的一種敞開的可能性。
還記得2021伊始時,我在備忘錄中寫下這樣一句話“2021不是要趕走2020,而是要不負2020”。因為舊年所經歷的冷暖其實并不會過去,一聲聲“滾蛋吧2020”的憤怒也絲毫不能將舊年的印記消除。所以,與其要將時間切割終結,不如使它變緩凝結。讓它足以承載起舊年的經歷與感悟,足以讓我們回歸到家庭與親情之中,足以面對自我復歸與自我選擇。
去過年吧!但別跨過它,而是去經歷它,去感悟它。